【王羲之个人向】公无渡河

公无渡河

有些地方会和正史出现bug,雷到你我很抱歉,有谢安,但是纯友谊。


从小王羲之学到的便是如何担得起琅琊王氏这四个字,学老庄,入清谈会,叔父时常来信勉励,在他不足之时甚至直接呵斥。直到当那一份牛心炙端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好像身上终于撑得起琅琊王氏这四个字。

永嘉南渡之后,王与马共天下,叔父作为王家的顶梁柱,独自一人领了三公之位,高高在上。

羡慕吗?

时年年幼,王羲之早已忘记了永嘉南渡的兵荒马乱,只记得如今乌衣巷的宾客盈门。

想想,家中有叔父这般优秀的长辈,该是羡慕的。

可一切都变化起于那个曾经与他格外亲近的长辈,那个只因忘了他还在房中就开始大声密谋叛乱的长辈。王敦叛乱,王家本如海上平稳航行的巨轮却突然几欲倾覆。

叔父领了王家嫡系跪于朝堂前,连跪十几日终于换来了王家无关之人平安。

可似乎是要变天了。

王羲之跪在皇宫前,抬头看着晴空万里,却莫名嗅到了一丝风雨将至。

而他也开始了他的仕途。

一切都是那么稀松平常,在这个世家林立的朝代,所有的世家子弟早已抹去了自己,只留下对外一致的姓,为了家族利益做那一颗颗棋子。

起家秘书郎,说不上做出了多大的成绩只能说是兢兢业业,在叔父的羽翼之下,在诸多世家争斗的缝隙之中求得一丝苟且的喘息。

某日午后,他恍惚之间梦到了跪在皇宫外的那个下午,和那几日满族的惶惶不可终日。

倏尔惊醒,看着桌案旁堆满的卷宗,满眼陡生了一丝厌倦。

王家的地位终究不如当日了。

而叔父想到的居然是和郗家联姻。

罢了罢了,一切终究和他没什么关系,朝堂纷争,能远离吗?思来想去左不过找个地方隐居避世,求那一丝自欺欺人的安稳。

他躺在床上低垂着眼,浑然忘了郗家的客人马上就要到了。人人都正襟危坐唯独那个躺在床上思索忘我的人入了郗家的眼。所谓之东床快婿。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王羲之微微一愣,却又苦涩地笑了起来。

“公无渡河……”

他敬重他的妻,却在洞房花烛夜时不适时地想起当年王敦叛变,陛下盛怒之下的血流成河。

他避无可避。

叔父在他成亲以后予了他新的职位,作为小辈不敢反驳那权倾朝野的王丞相,笑着接过了文书,掩下了了眼里些微的苦涩。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

婚后,他还未察觉到自己已然成为权力暗涌的中心。

直到庾亮请他任职他居然真的心生了一丝被人赏识的快意。

可很快,无数的明朝暗讽接连涌来,他终归是意识到,自己早已不是那个在家中可以洒脱自在的王羲之,在外所有人眼里。

他只是琅琊王氏。

朝堂早已不是王与马共天下的格局了,王、郗、庾三家三足鼎立,或许庾亮真的赏识他吧,可庾亮的赏识只能让本就和郗家牵扯不清的他陷入到了三家政治的漩涡中。

窒息和压抑突然如同潮水般涌上来,如同那个渡河而死的狂人。

他喘不过气来,一旦思绪平静他就会突然想起来曾经那个想要杀死他的长辈。

还有那一次的血流成河。

可百姓没错。

他调任江州,终归是无能,最开始在叔父的羽翼之下,而后又在庾亮的照拂之中,他从未独自一人面对过三家权力的纷争,而江州处在三家政治交锋的前线,他没办法成为海底暗涌的填海之塞,没办法平衡百姓和朝堂上纷争的权力,他只能溺在那名为官场的水中。

公竟渡河!公竟渡河啊!

终于解脱了,在江州任职不过年余,他卸下文书,携妻与子归隐山林,虽然过程坎坷,但终究离了那河。

在江州,山林中不再有琅琊王氏,不再有江州刺史,不再有三家政权纷争,只有王羲之,只有王逸少。

手中终于拾起了年少时爱过一段时间的书法,倚在窗前看江州风景如织乐得自在。

偶回乌衣巷,遍看王家子弟熏陶于权势蓦然生出一些他人皆醉我独醒的傲气出来。

是啊,他终究还是世家长大的子弟,所谓的世家,就是从小在他的骨血里烙印的,所谓之以傲视人的风骨,谓之名士作派。他病着,这病名为世家,名为华丽却早已风雨飘渺的雕梁画栋。可这病早已入膏肓。若真的剔去那一身的风骨最后留下的,是他自己都不堪见的皮囊。

当他终于挤上当时书法一流之列时,满朝尽学王书,他躺在床上却莫名流下了泪。

只要是努力,便能做好一切,曾经平平无奇的字,稍稍用心四五年便能跻身被人夸赞的一流行列,那么朝堂政事呢?那百姓苦楚呢?

朝廷多次任命,多次推拒,甚至应了世交的谢家长辈的邀请教谢家公子行书。

明明多次觉得自己本就该如隐士一般,本就无庙堂之志,怎内心深处却始终惶惶不安。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

早年还在仕途时结识的好友殷浩应了朝廷的征召,作为司马家对新的世家代表恒温的制衡。殷浩第一件事不出意料地向朝廷举荐他,年少有盛名如今更是风流满朝野的王逸少,当然是世家最好的牵制,更何况,他本就是纠缠不清的三个顶级世家之结。

殷浩逼他上任的书信送来的当时他正看着谢家那位公子写的行书轻飘飘点评了一句:“有进步。”

谢家那位年龄小他许多的公子歪着头盯着他,半晌说了一句:“逸少可要走?”

他捏着手中薄薄的纸,想开口最后却说不出话。 

良久。

“如果可以,我宁愿远赴巴蜀陇西,我也不要留在健康,无聊的权力争斗,雕花的木梁早已被虫蛀千疮百孔。”

对面的谢安轻轻一笑:“逸少本就如游云惊龙,怎会困于凡山俗水。虽然他们从未问过逸少的心愿,但是这些举荐信有一点我却认为极为正确,逸少本就是清贵无双的人。”

王羲之笑了,笑着撕了手中殷浩寄来劝他接受任命的书信。

罢了,罢了,最后再涉这一次河吧。若真的渡河而死,倒也罢了。

当朝宰辅司马昱是他旧识,举荐他的人是他的密友,而他从担任护军将军的那一天开始,他哪怕再迟钝,也该明白自己又无可避免地成为了世家和皇权对垒的焦点。

写给殷浩的信连发了不知多少,国家之安在于内外之和,换句话就是殷浩和恒温之和,劝了无数次,于情于理,大了说为国家,小了说为朋友,可是那位曾经的好友永远只是淡淡。

罢了罢了,不过又是成为了一颗棋子罢了。

权力纷争无聊且让人厌烦,他抬头看见远处苍翠的山林,不如离开,离开建康,回那自己本就爱的山水田园。

乐得远京师。

看见手中任命书,他淡然一笑,郗家那位小姐当年嫁过来是为了巩固郗家的地位,而如今自己作为郗家女婿不过只是小小内史。

他初到会稽官舍,看着一旁眉目低垂看不出情绪的妻子柔了声线轻声问:“你可怨?”

该怨的吧,自己全然无功绩,无论是王家嫡系还是郗家女婿,任由哪方看着,都是不合格的吧。

一旁坐着在东山隐居来贺他上任的谢安。

一碗茶将喝未喝,天上雨将落未落。


将谢安送出府邸之时,那个谢家明明最有前途的少年郎如今甘愿隐于东山。

他看着远处的乌云。

“逸少可知朝廷安排。”

“自然,不过是要我至少明面上还是中央皇权党羽罢了,不过我不太愿意想这些了,能离开建康,怎么都是好的。”

谢安转头看他,深深的一眼似乎含了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那你呢。”王羲之不管那一眼,只淡淡问,“为何诸多任命皆推辞不就呢?东山容得下你么?”

那位少年未语,转过头去走进了那片乌云笼罩下的黑暗。

王羲之蓦然想到,下次他再走出来,身后定是万丈光明。

而自己,怕永远只能溺亡在这漆黑河水之中。

“故当共推安石。”

几年以后向友人闲聊何人可救江山于水火,那不假思索的一句似乎根源于此。

必当不为凡使。

前些年立下的豪言壮语如今看来倒也不是空口白话,随手扯下桌案旁的一页纸照例向谢安写了自己最近的政策安排,轻刑却杀一儆百,好歹是正了会稽这官场歪风,轻了百姓之苦。

他出门正准备往东山访谢安却被那个僧人拉住,他嘴下的逍遥游似乎恰恰切中了那一份想如大鹏随风去的心,不由得听得呆了。

他不满清谈华丽虚诞之风已久,以至于对于那些在清谈会上名望日高的人也不待见。不过现在看来自己却太傲慢了些。

他理了理衣襟,向林公告别,第二日寄给谢安的尺牍上浅浅一提,过了月余却突然听到他们传出来消息说谢安认为林公才能不胜右军。

他有些懵却又有些发笑,这种近乎于轻松的日子却并未保持很久。

很快恒温北伐的折子递了上去,司马昱压住不回却遣了殷浩上折北伐。

在会稽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第一次扫落了满桌文书。

时人皆评他骨鲠,他坐在桌前,写了一份份劝阻北伐的书信,等来的不是北伐的停止而是朝廷日益繁重的赋税徭役。

毫无胜算的战争却要百姓为之买单,他气笑了,凭什么。

 见劝阻北伐不成他上书直陈百姓之苦,偶见谢安只得苦笑:“若非朝廷还能采纳一些轻税的建议,我这会稽郡的人怕全都得跳东海去了。”

私自轻了刑罚,得了至少会稽的短暂太平,可是谁能想到那同姓的世家子弟会因此来苛责他。

王羲之捏着手中那份列了他这任内几年没有按照国家刑罚严苛执行,让他自行认罪的信,满眼只剩下荒唐和死寂。

这河早已浑浊不堪,渡河的狂人秉着所谓的高洁自傲却在河中不可避免染了污水。

罢了,这河,不涉也罢!

我必当卒于山林之乐。

而不是这污了我全身的浑浊河水。



04 Dec 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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